西游 3:九幽炼狱 节选
九幽深处百花残
1.
地府。
有六道,十殿,十八层。
无一不令天下生灵谈之而色变。
但最黑暗和恐怖的所在。
却是九幽。
九幽,位于地府最底层,乃是一旦进入,就永世不入轮回之绝地。
而九幽,只会囚禁一种人。
就是逆天者。
任何犯下十恶不赦之罪者,皆会在地府的六道轮回中,得到地藏王菩萨的慈悲点化,转入来世。
唯有对神佛不敬,逆天而行者,打入九幽,受那永世刑苦,不得翻身。
2.
九幽里。
地狱之火熊熊燃烧。
映亮那一张张干瘦而萎靡的脸庞。
曾经,在没关进这里之前,他们都是轰轰烈烈的反抗先驱。那时的他们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他们有很伟大的理想,为了平等和自由,为了公道,不将诸天放在眼里,敢与神佛分庭抗礼。
结果,只是以卵击石。
现实太强大而无情。
他们本来是很有天赋,也很有抱负的一群人,却被诸天之神打落到这三千世界中最没有希望的地方,永世不得翻身。
那曾绽放光芒的理想,都烧成了灰烬。那曾滚烫沸腾的热血,也在无尽岁月的蹉跎中,日渐冰冷。
他们再也不能自由地活着。
只求早日死去。
却死不去。
六道轮回之门一道也不会为他们敞开,他们只能在这九幽之底,如同死去一般活着,痛苦地活着。
诸天之神说,这是他们应该为理想付出的代价。
粗大而坚固的铁链,锁着他们的双手和双脚,悬吊在半空之中,上不见天,下不落地。
每日,都会有鬼卒轮流以各种方式折磨他们取乐。
从里面传出的哀嚎撕心裂肺,震彻整座地狱。
3.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光阴流转。
八百年。
九幽深处,九幽台。
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被十余根粗大的铁链分别锁住手臂,脚踝,腰部和颈部等多处,悬吊于空中。
下方是熊熊的火。
火虽烧不到女子,但终日悬吊于上方炙烤,女子的身躯已瘦如干尸,脑袋无力地耷拉着。
眼睛微微地睁了一些。
落在一个地方很久,也没有转动目光,似入定了一般。
偶尔,脸上莫名地浮起一丝笑意。
那笑意,在褶皱如老树皮的脸上,有一种特别的美。
“你看,她又笑了,又笑了。”
“我实在没有想明白,她在笑点什么名堂呢?是这样吊着很爽,还是被火烤着很爽,还是被吊在火上烤着很爽呢?”
“被吊在火上烤着很爽?你去试试就知道了。”
“我知道不爽,而且肯定非常不爽,可她为什么总笑呢?”
“大概,是傻了吧。”
“恩,有可能,精神受了刺激的人,都会有那么点让人觉得不可理喻。哎,想当年的天宫第一仙子啊,糟践了。”
“是啊,太可惜了。记得八百年前她才被关到这里来的时候,那个美啊,地狱的无边黑暗都为之一亮,看得我吞口水,简直美艳不可万物。”
“什么美艳不可万物,那叫美艳不可方物。”
“瞎说,是万物好吧,万物泛指天下的一切,而方物是个什么东西!”
“方物不是什么东西,是……哎,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真的是美艳不可方物,不是万物!”
“不可能,肯定是万物。”
“方物!”
“万物!”
“什么万物方物的,吵什么吵!”
正当两鬼卒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猛地传来霹雳般一声大吼。
一个眼如铜铃满脸胡渣子头发刺猬般立着的巨汉大步流星地进来,他每踏一步,那地似乎都要震裂一般。
“拜见刑主!”
两个看守的鬼卒慌忙鞠躬行礼。
巨汉非一般人,乃是九幽之处两大刑主之一的恶煞。
九幽之处有两个刑主。
一是凶神,二是恶煞。
凶神本是天庭人物。
面相和善,却喜以毒蛇猛兽,甚至蛊虫为食,是个老谋深算,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之辈,所以被天庭派到这九幽之地管事。
恶煞本是沼泽魍魉,神通广大性情残暴,一生不讲理,恶名传八方。
天庭建地府掌控众生之生死,觉得恶煞再合适不过,便将其聘为刑主,与凶神共掌九幽。
因九幽之犯为逆天者,所以,凶神和恶煞都不受地府六道鬼王、十殿阎王和地藏王等任何地府官员管辖,而是直接听命于天庭玉帝。
恶煞完全无视那两个看守的鬼卒,径直往悬吊在烈火之上的女子走来。
女子连眼皮都没抬得一下。
那近乎空洞的眼神仍看着一个地方,脸上带着梦幻般的笑意。
“都快烤熟了,你还笑得出来?”恶煞问。
女子没理他,完全置若罔闻。
“你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丑成什么样了,所以还有优越感吗?哦,你应该确实不知道自己现在丑成什么样了。毕竟你又看不见自己的样子。”
恶煞当即回头,冲鬼卒喊了声:“给我拿面镜子来。”
一鬼卒应声而去,屁颠屁颠地拿了面镜子来。
恶煞接过镜子,对着女子的脸:“看看吧,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有多丑,你就知道什么是绝望了。”
女子终于将目光缓慢地转过来,看着镜子。
或许,她知道。
八百年的岁月,有多残酷,她早非当年绝色仙子,而是人不人鬼不鬼一般,但她还是想知道,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这一看,她就呆住了。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那曾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的脸,如今却是沟壑纵横。那曾明亮如星明媚如月的双眸,也已眼眶深陷,一片灰暗。
已经看不出是个女人了。
甚至都看不出是个人,不知道像是什么狰狞可怖的怪物一般。或者,更像是一具干尸。
“呵呵,那又能怎样呢?”女子突悲哀一笑,“曾倾国倾城,只为一人,那人既不在,还管什么花开花败。”
“要是……那人还在呢?”恶煞问。
“那人还在?”女子陡将目光抬起,落在恶煞那丑陋不堪的脸上,“那人若真还在,这天地都平了,这地府岂还在!”
恶煞说:“那人确实还在,然天地未平,地府仍存。因为,孙悟空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厉害,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厉害。他够狂,但不够强。”
“你是不是喝多了酒,在说醉话?”女子说,“八百年前,北昆仑之下,他不是已被原始和如来那两块老姜打得灰飞烟灭了吗?他岂还会在!”
恶煞说:“是的,八百年前,都以为他被打死了,这世上再也没有孙悟空。没想,八百年后,他竟然又活了,重现世间,搅得这天下大乱。所以,又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你是说真的,他真的还活着?”女子那灰暗的眼神也不禁亮了几分。
恶煞说:“他确实还活着,但能活多久,就不知道了。虽说他的本事已不复当年,可作死的样子还是那么明显。”
“他真的还活着?猴子,他真的还活着?”女子的眼睛有些湿润,“他在哪里啊?”
恶煞说:“天地这么大,他一只猴子,鬼知道他在哪里。”
女子说:“你不就是鬼吗?”
恶煞一愣:“我是鬼,可我也是有身份的鬼,早晚我都会成神的。所以,以后不要叫我鬼,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说罢,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又站住,回过头来指着女子:“我再警告你一次,你千万得记住了,以后不要说我是鬼。否则,我真的会见你一次,打一次,大耳刮子的那种,绝不手软!”
女子并没有理会他,只是两眼噙着泪花,口中在失神地喃喃着:“猴子,你真的还活着吗?你真的还活着吗?”
八百年岁月不复返,两个人,竟还似昨天。
那大颗的泪,再也忍不住。
4.
北昆仑再往北。
无量山。
在万山之中耸入云端。
四周一片静谧。
孙悟空坐在一根树枝上,看着那天空皓月。
还和从前一样地明亮。
但,他总觉得比从前少了些什么。
是的。
千年以前的无量山,当他像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慢慢睁开眼来看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觉得这世界真美好。
那时的他很单纯,过得无忧无虑。
那个被叫做爷爷的老猴子会给他讲有趣的故事,会带着他,跟一大群小猴玩耍嬉戏,大家就像一家人,亲密无间。
还有那个让百花芬芳的天宫第一仙子,总是至远方蹁跹而来,陪他看落日数星星,说要和他一起守住永恒。
时间,也或者是命运,将这一切都变了。
变得再也回不去。
天还是会亮,夜还是会黑,而天再亮夜再黑,也不会再有那些曾令他热泪盈眶过的岁月。
5.
这世界,纵有天宽海阔。而我就是我,是不一样的焰火……
孙悟空喃喃着。
眼里渐渐地起了一阵雾,那月色也变得模糊。
一颗石子抛向远处的声音。
孙悟空抬眼看去,看见了铁扇公主。
6.
铁扇公主坐在山侧的一方巨石上,无聊地往远处扔着石子玩。
“我是不是有点傻啊,猴子去救百花仙子,我还跟去帮忙,等把百花仙子救出来,我做灯泡吗?”
“我是一个愿意做灯泡的女人吗?我是一个可能做灯泡的女人吗?我有那么大度,有那么蠢,有那么乐于助人吗?没有——也得有。”
“毕竟,猴子心里喜欢的,只有百花仙子。他是说过爱我,但那只是逢场作戏,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哎,老天真是喜欢开让人忧伤的玩笑,我明明很优秀,为什么爱一个人却那么难?”
“我是多么多么多么地希望猴子心里想着念着爱着一生一世的那个人是我啊。像我这么漂亮的女人,就应该有一个喜欢的男人和花一样的爱情,这样才完美,才公平。”
“哎,我又想多了。大概,在猴子救出百花仙子的时候,我就得独自天涯零落,告别爱情了。毕竟,这辈子,除了这只臭猴子,我大概是不会再爱上别人了。谁让我对感情太认真,喜欢从一而终呢?”
“人生啊真是很扯淡,爱一个人很难,放下一个人,原来更难。”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前面的一道影子上。
不禁心头一惊,回过头来。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一块石头上。
“你干什么,做贼啊,鬼鬼祟祟的!”边说着,那张清纯的脸上已飞起了朵朵红云。
虽然,她喜欢孙悟空已是公开的秘密,可这些零零碎碎的心事,被孙悟空听到,还是或多或少地让她难为情。
“你脸皮那么厚,都到了强逼一个男人喜欢你的份上,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吗?羞耻对你来说,应该只是呵呵吧。”孙悟空跳下石头,将手中的金箍棒潇洒地挽了个棒花。
“你……”铁扇公主真是气得娇躯乱颤花容失色,将手指着孙悟空,“我跟你说,你别过分了孙悟空。我是觉得你人不错,喜欢你,愿意为你付出。可如果你不珍惜我,还要践踏我的尊严,我也未必会把你当根葱的!”
“哈哈哈,你这样会吓到我的知道吗?”孙悟空说,“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知不知道,八百年来,从我孙悟空将那苍穹捅开窟窿开始,这天下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把我孙悟空当神的真是太多了,尤其是那些懵懂少女,她们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嫁给我,给我生一群猴子。然而于我来说,我有我的感情原则,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女人就可以上我的床。所以,我想很认真地送你一句话,若自己不够优秀,就不必自取其辱。毕竟,我是名扬天下的孙悟空,而不是那只懵懵懂懂的猴子,可以随便找个女人凑合。”
“你……我……”铁扇公主简直气结,粉脸通红,“孙悟空,算你狠!我也很认真地告诉你,我对你的喜欢,从今日此刻起,已经成为过去式。从此你于我,再不相关。不要对别人说认识我,对不起,我跟你不熟。以后我所有的一切,无论天亮天黑,还是花开花谢,跟你再也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你于我,只是过客。那种过了就过了,想起来还能踩一脚的过客!对,俗称人渣,明白吗?”
孙悟空说:“我就呵呵。”
“你自己呵呵好了,我不陪你去地府送死了,你自己去吧吗,祝你死得惨烈。”铁扇公主说着,跳下石头,转身离开。
孙悟空没有留,只是说了声:“再见,不送。”
铁扇公主气呼呼地说:“不要再见了,我与你,再也不见!”
孙悟空说:“随便你了,反正我对你也没什么兴趣。”
“人渣!简直超级人渣!”铁扇公主骂了声,还不解恨,迎着前面就是一扇,顿时扇起一片飞沙走石。
美丽的倩影,在安静的月色下渐行渐远。
孙悟空站在那里,看着那个渐渐模糊的影子,直至消失,终是什么都没说。他抬头看了看天,又低头看了看地。
心中拥堵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却说不出来。
也许,这就是命运。
无论什么样的人,或神,都总有握不紧留不住在乎不了的东西。
或许,他是不想让铁扇跟着他去地府那生死之地涉险。也或许,他觉得他的心里只能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八百年前曾为他违背天条,八百年后还为他在地狱受苦的百花仙子。
倾其一生,他要救她脱离苦海,还她自由。
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带铁扇去,这样对铁扇太不公平。他无法爱她,又凭什么让她为他去送死呢?
他只能用最冰冷而绝情的方式,让她离开。
这可能会在她的心上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伤口,这伤口会流血,会疼痛。但岁月,会让她这伤口痊愈,或被另一个人代替。
7.
“真是只丑猴子臭猴子蠢猴子死猴子可恶猴子,气死我了。我完全就是瞎了眼,竟然喜欢上这样一个不知好歹无情无义还自以为是的动物,我掏心挖肺死心塌地一心一意地对他,换来的却是呵呵,这世界还有天理吗?”
铁扇公主边往山下走,边气呼呼地用扇子扇着那些路旁的山石树木,发泄心中不满。
“然而,我还是不甘啊。喜欢了他那么久,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出生入死肝脑涂地,却什么都没得到。以后,他和另外一个女人双宿双栖,我就只能一个人走一个人吃一个人睡一个人玩,这世界还有人性吗?”
“可他都那样侮辱我的人格践踏我的尊严伤害我的感情了,我还能死皮赖脸地回去缠着他吗?说好做自己的公主,要活得骄傲的呢?”
“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太漂亮了,所以红颜薄命?不过,在长得丑和命苦之间,我还是宁愿命苦也要长漂亮点啊。毕竟,丑的人更没有机会。”
“那个死六耳,说好的撮合我和猴子,帮我把猴子据为己有呢。话说得好听,到关键时候就不见人了,什么好朋友,没个靠得住的。这世道,都是外表忠厚,内心丑陋。”
“喂喂喂,你说什么呢?谁靠不住,谁不够朋友了?”突然至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铁扇公主回过头一看,便见六耳猕猴一个空翻跳了出来。
“难道不是吗?”铁扇公主质问,“是不是你说的,会帮我的忙,撮合我跟猴子。你说我才是你心里的大嫂!”
六耳猕猴说:“我是这么说了,可理想和现实,总是隔了一条河啊。而且,这条河还真是谁都跨不过去。”
“你什么意思?”铁扇公主问。
六耳猕猴说:“你和大哥的争吵我都听见了,但我没有出来说话,是因为我知道,这一次跟以前,都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铁扇公主问。
六耳猕猴说:“以前,大哥赶你走,可能只是纯粹地不想让你跟着他冒险。可这一次,他更多的是不想让自己为难。因为,他心里真正爱着的,还是百花仙子,所以没法带你在身边。或许,他对你是有感情的,但他对百花仙子有承诺在先,不可食言,所以只能负你了。我既懂他,又怎么好劝?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吧。”
“我懂了。”铁扇公主看向那遥远处寂寥的月色,眼中起了一阵雾,满脸怅然,几丝悲哀,“我以为只要我用心去爱一个人,哪怕一开始他对我没有感觉,但时间会慢慢地,把我的爱一点一点地烙印在他心上,让他心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我,我们终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然而,到最后我才发现。因为他不爱我,他的心里已经装满了别人,所以我给得再多都是多余。”
“哎!”六耳猕猴一声叹息,“我虽不懂情为何物,但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所谓真爱,就是有些人在有些人的心里,一开始就不可替代。后来人,只有伤害。”
铁扇公主说:“行了,我知道我已没什么指望了。人之年少,总会做梦,而梦总会醒来。现在,是该这个梦醒来的时候了。曾经过往,且当梦一场,各自珍重吧。”
“你准备去哪?”六耳猕猴问。
铁扇公主说:“这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的。”
六耳猕猴说:“可你现在被天庭通缉,并非随处可去。一旦被天庭发现你之踪迹,恐凶多吉少。”
铁扇公主说:“我连失恋都不怕,还怕什么死。”
六耳猕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能看得见铁扇公主心里那些伤春悲秋的难过,他也很想安慰一番,可他很清楚,她心上这一道裂开的伤口,只有那一个人可以愈合。
除此之外,说什么都多余。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铁扇公主转过身,那落寞的身影一步步地消失在孤寂而清冷的月色之中。
夜比从前更寂寞而空旷。
命运很多时候都如此,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有些你很在乎的人离开,却从来都留不住。
无处着力。
8.
山的另一边。
婉转低沉的箫声如泣如诉。
四周围了许多无量山的狼虫虎豹,都在静静地听着。
吹箫的少女在月光下画中人般美丽。
猛兽们就像是守护者一样坐在她周围,忘却了这个世界的丛林法则强食弱肉,它们听着那箫声,似乎看见了自己心中的某一处缺失。
“别吹了,吹个铲铲啊,吹得老子心里跟猫抓一样!”一个声音突然暴吼起来,一道影子覆下。
惊得那些围着的猛兽也摔了几跌。
六耳猕猴落在一方巨石上,将手中随心铁杆兵往下一跺,那石头顿时哗啦一声裂开大半。
玉兔停止了吹箫,缓缓地转过身来。
那双本来清澈的眸子在看着六耳猕猴后,突然冒出一股凌厉的杀气来,粉脸如霜,银牙轻启:“时间过得不算快,也不算慢,而你可恶的样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我可恶?”六耳猕猴桀桀地笑了起来,“我可恶又怎么了,你想咬我吗?”
“你大概是已经不记得我了吧。”玉兔冷冷地说。
“我为什么要记得你?”六耳猕猴问,“你很漂亮吗?然而我也没什么反应啊。你可千万别说睡过我,我他妈不喜欢女人!”
玉兔说:“看来,那次小树林里的事你确实已经忘了。”
“小树林里的事?”六耳猕猴一愣,“小树林里什么事?看你一脸认真的样子,不会我们真的做过什么吧?你可别吓我,六爷我潜心修道,不近女色,要栽赃嫁祸,换个人,别赖我!”
玉兔说:“看来,是你手上沾了太多神仙的鲜血,你杀过谁都不记得了。”
“杀过谁?”六耳猕猴歪着脑袋一想,顿时恍然,“哦哦哦,我想起来了,原来你说的是我曾杀过你。是有这么回事,我也记得很清楚。那应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凉风惬意,在那么一个小树林,有一片小草坪,旁边还有一条洁白的瀑布,我就那么轻轻两棒,你弱不禁风地哎哟叫得一声,就倒在那里了。真是不好意思,太容易打倒的敌人我都不会有什么印象,差点忘了。没想你给了我一个意外,你怎么会没死啊?”
玉兔说:“我没死,那大概是该你死了!”
“该我死?呵呵呵。”六耳猕猴忍不住笑起来,“你讲笑话不错哦。本质上不是笑话,却总能把别人逗笑。”
玉兔冷冷地说:“你很快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笑话了。”
话落,玉手一翻,将银月箫往嘴里一含,十指灵动地按在箫孔之上,吹出一口气。
“呼——”
顿时间一道狂风起,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直往六耳猕猴劈头盖脸地卷到。
“哟,有点猛哦!”六耳猕猴见状,将手中随心铁杆兵一挥,迎着那道狂风挥出。
一道金色风暴狂卷而出。
轰然一声暴响。
尘土飞溅,树木倾折。
玉兔的裙带飘扬而起,脚下站立不稳,噔噔地倒退得好几步才站稳。
六耳猕猴的身子也晃了晃,却把随心铁杆兵往地上一顿,将身子稳住了。
“看不出来,今非昔比啊,竟然吃得下我一棒了?”六耳猕猴说,“不过,我可以多给几棒你尝尝,看你受不受得了!”
说罢,手臂挥起,随心铁杆兵往玉兔猛扫而出。
玉兔并没闪躲。
她看着那狂卷而至的金色风暴,非常沉着镇定地往箫中吹出一口气,箫上的一根手指从其中一个箫孔上移开。
“啪!”一道紫色的闪电炸裂而出。
与金色风暴猛烈冲击在一起。
却很快就被金色风暴吞没。
毕竟,六耳猕猴这随心铁杆兵,有随心所欲之力,非一般神通能敌。
可玉兔并不慌乱,继续吹着箫,又一根手指从箫孔上移开。
“轰!”一道雷霆震耳欲聋般暴击而出。
将那道攻击而至的金色风暴顷刻击得溃散,逆冲向六耳猕猴。
“哟,不错哦,越来越有点样子了。”六耳猕猴边说着,边挥动随心铁杆兵迎击。
一连挥出三棒,终将那道雷霆击散。
而六耳猕猴在这三棒之间,却被雷霆逼得退了数步。
玉兔更不答话,粉脸如霜,杀气如虹,口中气连吹,箫上指连动,但见得又是一片暴雨往六耳猕猴巨浪滔天般淹没而至。
“欺负老子没神通吗?”六耳猕猴怒了起来,大吼一声,“吞天噬地!”
当即将口一张。
那口瞬间变得无限巨大。
至口中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呼啸旋转着,立刻将那一片巨浪滔天般的暴雨给吞没。
玉兔一个站不稳,就被那巨大漩涡吸了过去。
但今日玉兔,早非当日玉兔。
她得了不死神桂的全部灵力,并得了不死神桂所化之箫,因怀念嫦娥、吴刚及广寒宫的一切,玉兔便将箫取名银月。
银月箫有着天造地设的神奇。
一般箫为六孔,而银月箫有八孔,八孔的每一孔吹出一种音符,演化出一种大神通,而八孔箫则分别演化风雨雷电日月雾云八种天地力量。
风雨雷电日月雾云八合一则演化洪荒,乃是造化之功。
眼见得被六耳猕猴的吞天噬地所吞噬而进,玉兔再吹出一道音符,化为漫天大雾,而她则借雾遁出漩涡之外。
六耳猕猴见漫天大雾罩来,不能视物,当即将身一纵,腾空而起,驾于雾上,寻找玉兔踪迹。
玉兔遁出漩涡之外,再吹出一道音符,化为流云,流云如万箭齐发,往六耳猕猴激射而至。
“我吞!”六耳猕猴吼一声,巨口一张。
竟将那铺天盖地的流云都给吞了下去。
“可以,我给烈日万丈你去吞!”玉兔喊了声,又准备化出烈日攻击六耳猕猴。
“你们这是吃饱了撑着吗!”一个威严的声音,带着一股金芒如洪流般从侧边汹涌而来。
玉兔和六耳猕猴都被逼得各自倒退,两股交锋的力量也瞬间平息。
孙悟空站在了两人中间,目光锋芒地掠过玉兔和六耳猕猴的脸上,问:“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六耳猕猴说:“前一阵我在天地各处截杀各路神仙,在一片小树林里遇见了她,便出手将她打杀,没想她没死成,今天要跟我算旧账,那我就只好陪着她算一算了。”
“哦,那一回事?”孙悟空看着玉兔说,“这事应该只是个误会,怪不得六耳。八百年前北昆仑之战,他以为我被原始和如来给杀了。八百年后他从海外归来,化作我的样子,截杀各路下界神仙报仇。那时彼此的立场不一样,所以,真怪不了他,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吧。”
玉兔说:“这事我本没想追究的,我知道他是为了复仇,所以一路上我都没有提起这件事。”
“那今晚是怎么回事?”孙悟空问。
玉兔说:“我在这里吹箫,他神经病一样跑出来就骂人,所以我才忍无可忍和他动上手。”
“我神经病跑出来骂人?”六耳猕猴问,“到底谁神经病?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吹什么箫,吹得老子心里发毛。你以为自己吹得很好听吗?你以为自己很懂音乐吗?去选秀啊,讲一下自己的悲惨史就能拿个冠军,大不了陪个睡,一辈子吃喝不愁了。没事在这荒山野岭吹什么吹?”
“我高兴吹又怎么了,你管得着吗?”玉兔针锋相对。
“管不着,所以想揍你啊!”六耳猕猴说。
“够了,吵什么吵!”孙悟空又一声吼,看着六耳猕猴,“人家想起了一些人和事,心中伤感,吹个箫排泄一下情绪,又怎么了?你好歹也修了几千年的道,还睡不着个觉吗?你这是故意找茬啊!”
六耳猕猴低着头:“大哥对不起,不是我故意找茬,若是平时,她吹她的,我不会管。但今天,铁扇才离开,我这心里说不出的空洞和失落,她越吹这个什么狗屁,我心里就越觉得难受,想哭……”
“你喜欢铁扇?”孙悟空问。
“不,不,不是喜欢,大哥你别误会。”六耳猕猴说,“我当铁扇只是朋友,也像是和大哥一样的亲人。毕竟,在这个世界,除了大哥,接触得多的就只有她了,我们一起跟随大哥,出生入死,有过患难,所以,还是难舍……”
“哎。”孙悟空叹息一声,抬头看向远方那将要沉落于天际的残月,神色一片怅然,“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有缘再相见吧。”
六耳猕猴说:“然而,天地茫茫,命运叵测,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
孙悟空说:“不管能不能再见,一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战斗者,都得习惯这些命运中的生离死别。因为,在我们选择理想的时候,既是在选择成功的辉煌,也是在选择失败的悲伤。这世界所有的选择都是有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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